第二章、运筹(2/3)

两案相并后，裴该就开始摆弄案上的各种碗、盏器皿——“前朝廷所有，不过京兆一郡罢了，今我既取冯翊、北地，其势稍振，然关中不可不一，扶风、安定等不可不得。待并四郡，必将兵向秦州——南阳王断绝陇道，使西陲贡赋不通，如此岂是长久之计啊？”/p

祖逖连连点头，但是提醒说：“宗室之尊，无过南阳，文约还当谨慎从事。”/p

南阳其实是个新王爵，创建至今也才不过短短十年而已，且论及亲疏远近，跟司马懿嫡派的琅琊王司马睿根本无从相提并论。但问题晋室最后一个主掌中央政权的藩王是东海王司马越，前南阳王司马模是其胞弟，现南阳王司马保是其亲侄，借助伯父的威望，颇能惑人。而且因为距离长安较近，故此索綝执政时被迫向司马保做过一定妥协，把他从次位的右丞相提升到了位的相国。/p

丞相之职始于战国时代，其位尊者则为相邦，到了汉代，为避高祖刘邦之讳，改称相国。终汉一朝，仅仅开国时期的三名重臣担任过相国，即萧何、曹参和吕产，此后唯有丞相而已。故此命司马保为相国，其实是把他摆在了司马睿之上。/p

那是真真正正名义上的朝臣领袖，裴文约你想对他动手？这借口可得找踏实了才成啊。/p

裴该点头说我当然会谨慎从事的，但以形势而论，必除司马保，而且我所担心的并非司马保，而是——“恐汉杀彭越，而英布反……”/p

你动了司马保，那司马睿在建康，可能无动于衷吗？他会如何应对，这可难以预料啊。/p

祖逖想了一想，微微摇头：“或无可虑，琅琊大王终是仁厚君子。”裴该笑笑：“琅琊大王仁厚，其部下则未必……”祖逖道：“今王茂弘实执建康之政，彼亦谦抑，可虑者唯王处仲与庾元规——此前使刘、戴掣我北伐之肘，且请下退兵之命者，今已明矣，乃庾元规也。好在二人并不和睦，否则若同心一意，架空王茂弘，挟持琅琊大王，则必为朝廷之患。”/p

裴该道：“若形势丕变，难保二人不相勾结，则士稚在司、兖，还请严加防范——我之徐州，亦请看顾。”/p

祖逖说你放心：“我等辛苦厮杀，始得中原数州之地，彼等若欲轻取，吾必不容！”老子如今乃是朝廷所命的三州都督、骠骑大将军，就算司马睿也不过比我略高半头而已，想朝咱们的地盘儿伸手，哪儿那么容易啊！/p

裴该一边说：“中原初定，乃可设谋召南渡各家还乡，如此则江东势弱，兖、豫力强了……”一边又再摆了摆案上的食器，继续对祖逖道：“我意一两年内统合雍、秦，且北上以服氐羌，使彼等只能为助，不能为祸——刘曜在故上郡，亦当彻底踏平之！凉州张氏，素来忠勤，乃可羁縻，由其自守……”伸手朝代表凉州的酒盏相反方向一指：“然后，是该先取梁、益呢，还是东进以与君合，彻底平灭胡寇呢？”/p

巴氐李特以流民起事，逮其子李雄时攻占成都，奄有益州，建国号为“成”——史称成汉——在永嘉末年和最近几年间，成军屡屡兵北上，终于吞并了梁州，一直杀到祁山南麓。成汉与胡汉相同，对于晋来说，同样是叛逆势力，虽然没有焚都邑、掳天子事，若仅论今日之势，其实未必就比胡汉弱了。/p

若非宁州刺史王逊苦苦支撑，使成汉不能尽取南中之地，李雄就相当于第二个刘备！/p

如今裴该已逐刘曜，东面有祖逖为他牵制平阳的胡汉政权，那么对于长安来说，其实最近的外患不再是屠各了，而是巴氐——当然啦，有南山为阻，成汉想要兵入关，难度比过去的胡汉要大得多了，李雄也未必能有此等野心和魄力。/p

所以裴该问祖逖，你说我是先打成汉好呢，还是先打胡汉好呢？/p

祖逖沉吟少顷，皱着眉头说：“蜀道难行，恐不易取啊……”/p

“即不能取益，亦当定梁。汉中为南北锁钥、巴蜀门户，若能收复汉中，则巴氐不足虑，李雄迟早为我所擒；若不能收复汉中，诚恐关中不稳，难以全力以向河东……”/p

祖逖又想了想，突然间捋着胡子笑了起来：“文约欲先定巴氐，恐怕是别有所图吧？”/p

裴该也笑：“是谓‘醉翁之意’……”随即反应过来，现在还没有这句名言，于是干脆把话给说全喽——“醉翁之意，本不在酒，而在乎山水之间——士稚可能洞彻其中缘由么？”/p

祖逖说我觉得吧，你想暂且撇下刘聪，而先打李雄，用意有二。竖起一枚手指来说：“其一，若得蜀地，控扼长江上游，则成王濬灭吴之势，王处仲在江州、庾元规在建康，皆不能安枕矣。”/p

要是把关中和蜀地连成一片，便能对江南地区呈现高屋建瓴的威逼之势，相信王敦就算是条龙，也得先给我蟠起来，庾亮再喜欢惹事儿，也得缩壁角里去。/p

然后祖逖又竖起第二枚手指：“至于平阳，文约得无欲将其当作汉季河北之袁氏乎？”/p

就目前形势而言，华阴以东，中原大地，是祖逖加刘琨，对抗刘聪加石勒，倘若没有特别的变化，三五年内恐怕难分胜负。裴该认为只要祖逖不死——理论上还有好几年寿命呢，而且说不定他心情一好，尚能多活几春——河防基本无虞，而有祖逖隔河呼应，或许刘琨的结局也能稍好一些。/