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 无限风光在险峰(1/2)
人于高空坠落,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?
说不好,即使是有幸亲身体验了一回的方道士也说不好,难以形容。
那是一种轻飘飘的,奇妙又刺激的感觉。
有如一根羽毛飘啊,飘,飘着就下去了。那一刻似是,很漫长。
当时方殷头脑很清醒,方殷知道自己在哪里,方殷知道自己必死,必死无疑!
清醒也只一刻,其后脑海之中便是,一片空白!
当然,那一刻,只是一瞬间。
其上青天白日隐没云间,两侧崖壁木石梦幻一般交错而过,一一入眼,不及入心!
只有风!只有风!只有风久久呼啸耳畔,久久嗡鸣!
呜——
正如老神仙所说,飞着,就是这个声音。
另有一丝隐隐的恐惧,蓦然起于心底,又被无限,无限,无限地放大!将身躯包围、将心捆缚、将血液凝固、将胸腔窒息!灵魂也似脱窍而出,方殷有如置于一个,深深的梦魇之中!天是高高在上,人是不能离开大地的,否则就会失去存身的,根!而真正使人恐惧的是未知,以至恐惧得竟有一丝期待——
人于濒死之时,期待的并不是生反而正是,死。
是平静与寂灭,是释然与解脱。
就如同落叶归根,投入大地的怀抱,将那生机逝于风中。
然而,有树。
是有树,而且不止一株,万千枝干横生斜逸,干枯之中的勃勃生机!崖为山石,石间有土,那些大大小小的树木便于石壁缝隙之中顽强生长,承风霜雨雪沐泽,将根须深深地扎进每一个狭小的角落!小树不及,老木正当,一支支,一支支,千枝万枝苍老虬劲的枝干,如同一条条坚实的手臂——
那才是拯救方殷的,一只只的,手。
“喀刺刺”一阵大响,直直坠至百丈有余,方殷始逢一木!背身及处,断断断断断!断了数条枝干,势不可阻,一般直直坠落!面颊划破,不觉!手心划破,不觉!所幸棉衣厚重,但觉有风吹入,肋下掠过——
及至二百余丈,又是一木!又是“喀刺刺”一阵大响,所过之处枝干皆断,然而落势终是缓了一缓。穿过,再落,棉衣数道划破,身形已是翻转不定,手足颜面伤痕累累!方殷犹如一只破败的失控的纸鸢,扎手扎脚扎将下去!
不及疼痛,不及转念,不及清醒过来,迎面当头又是一木!此时的树,是凶狠的树,条条枝干有如枝枝利剑映入眼帘,枝即剑身,梢即剑首!如此扑将上去岂不开膛破肚,更是生生刺瞎双目!仍是只在刹那之间,仍是不及转念,仍是恐惧的本能令方殷扬起手臂住了头,身躯蜷缩护住胸腹更是紧紧地,猛地闭上了眼!
那一刹那,时间凝固。
那时的他,似极了一个孕育天地之中的,胎儿。
其后有木,不知凡几。
生来,伴随着痛苦,成长,伴随着痛苦,一生一世伴随着痛苦,便是无知无觉地死去,同样伴随着痛苦。人之一生,所为何来?生来伴随着欢乐,成长伴随着欢乐,一生一世伴随着欢乐,欢乐,本就伴随着痛苦。人的一生总是痛并快乐,交织着。
一眼血红!一眼黑白!
是剧烈的疼痛,刺骨锥心,使得方殷不得入梦。
睁开两眼,一木,一鬼。
这是一棵槐树,树皮黑褐,纹络纵裂,枯枝上有尖细小刺。
寻常树木,方殷识得。
老刺槐。
“当真是,好运气!”方殷有些想笑,却是疼得笑不出:“方殷没有死,方殷竟然,没有死!”这很开心,开心是因为踏实,让人心里有了着落。是的,方道士没有死,方道士落在这槐树上,可谓是良禽择木而栖。当然也可以说是老槐树救下了他,一槐只有一鬼,平白无故多出一鬼,总是不成样子。
明明是个人,却也没了人模样。
至少看上去,方道士,像是一只鬼。
方殷四仰八叉躺在树杈上面,就像是一摊烂泥。
是一摊五颜六色的乱泥。头发,如同四下枯枝一般地凌乱,黑中有白。白的是棉絮,像雪花,一朵一朵沾在身上,白里透红。红的是血,在绽开的皮肉上,在裸露的皮肤上,血流满面,漫过了眼。血染白白棉絮,鲜红。血染青灰衣衫,暗红。在萧瑟的天地冷冷的色调映衬之下,方殷静静躺在那里,又似是万木之中盛开了一朵鲜花——
簌簌独自风中,望来格外凄艳!
方殷闭上眼睛,深深吸一口气。空气格外新鲜,意识格外清醒。
早已是遍体鳞伤,然而伤口不再疼,凉飕飕的风吹过,甚至有些惬意,欢畅!
只一处,尖锐的刺痛!
是左肩胛,一根断枝如箭,贯穿!
呼——
不想动,动会更疼!
骨头似乎散了架,身上一丝气力也无,然而不想死,还是要动上一动!
心动。
抬起眼皮,转动眼珠,方殷一眼直直望向那物——
千年灵芝!
老神仙所说的仙芝,生生就在方殷眼前!
灰黑参差的石壁,雪白、硕大、傲然招摇风中,不由得人无视于它。
它就生在老槐树根部,一芝一木,相依相伴。
其上望来黑乎乎,枯枝乱草遮不住,恰似一张没牙嘴,正是一个仙人洞!
奇了!怪了!
说是奇怪,也不奇怪,老神仙早就算好了,龟衔仙芝么!石龟在上,仙芝在下,石龟一探头,仙芝衔在口。之所以迟迟不衔,许是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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