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四章 相怜(1/2)
郭文莺愣了愣,随后低低笑了起来,他这样的贵人身份,还真难想象会骂出这样的话。
封敬亭看着她还算平静的脸,心中某个地方隐隐松动着,软的好似要溢出了水。他轻声问着:“他们说你命硬,你可是难过了?”
“我难过什么?”郭文莺哼一声,“他们那是胡说八道,外祖父去世时七十一了,祖父七十三,都是古稀之年,只不过他们刚好死在同一年,凑巧罢了。母亲是被他们害死的,也不是我克的,至于三叔,他自己喝醉了酒耍酒疯,非得和人赛马,被马掀了下来摔断腿,那是他自己作的。还有荷花池的鱼,里面放点药就能全药死,跟我有什么关系?我要是真有这么厉害,能克万物,那咱们也不用打仗了,干脆把我打包送给瓦剌人,过不了多久瓦剌就被我克的死光了,多厉害的武器啊。”
她语气轻松,嘴角挂着吟吟笑意,封敬亭看着忽觉心中酸涩,忍不住伸手去揉揉她的头。
他的动作很轻柔,虽是突兀,却并不讨厌。她心里叹息一声,这么多年,已经好久没有人摸过她的头了。
低低地声音道:“那时候只有奶娘和两个丫鬟陪着我,庄子里很穷,只有十几户庄户人家,地也少的可怜,家家都吃不上饭。府里京郊的农庄有七八个,他们单选了那么一个,也算费尽心机了。”
“刚到庄子时,奶娘心里郁结病倒了,两个丫鬟红香和绿玉也相继生病,莹二太太说会是每月给送月例银子,可是一文钱都没见过。我们带出来的一点钱很快花完了,没钱给奶娘买药,连米面都买不起。那时候我饿极了,就到庄地里挖菜根,到水塘里抓青蛙,让庄里四婶做给我吃。煮青蛙的味道,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尝了……”
说着顿了一下,忍不住叹息道:“有一回我为了抓青蛙,掉进水塘里差点淹死,还是庄里的农户救了我。再后来日子实在过不下去,那个女人真使得出来,连丫鬟的月俸都不给了,还好红香和绿玉是我娘带来的陪嫁丫鬟,就算没钱也没有弃了我。苦熬了些日子,红香带着我去府里讨要生活费,却被门房赶出来,说我冒充府里小/姐。”
她苦笑一声,“母亲当初嫁到府里带了许多嫁妆,都被莹二太太私吞了,她抢了母亲的钱,还是要把我活活饿死吗?那时候我气急了,真想把那些人的恶行公布于世,有女不养,何堪为人父?我找了纸笔,写了一篇字想揭露他们虐待我的恶行,让京里的各豪门世家都知道他们是什么人。可是后来还是作罢了,就算传出去又怎样?丢人的是他们,我的名声也跟着败坏了。倒不如等待时机,早晚有一天,让他们把欠我的都还回来。”
“后来奶娘病好了,做些针线活能养活我们,日子一天天也能过下去了。再后来遇上了师傅,他教了我很多东西,我能自己靠手艺吃饭了,再也不用依赖别人。再后来就是遇上你……”她低沉的声音结束,默默在心里加了一句,“然后陷入了一个更加不堪的境地。”
整个故事她叙述的语气平和,虽偶有起伏,却依然平静的好像在说着一件与己无关的事。其中的曲折心酸,让人听着也不禁鼻翼微微发酸。
封敬亭一直知道她幼年过得很苦,一个在蜜罐里泡大的人绝不会有她这么坚强的心智,更不会有她这样超群的手艺。三分靠天才,七分靠刻苦,她会有今天的成就,所付出的必然比别人多得多。
他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她,到今天看来,他似乎对自己看得太高了。这些年,从她身上,他也学到了很多东西,坚毅的活着,从容面对每一件事情,这一点她比他做的要好。这也是为什么,在心情郁结的时候,总喜欢跟她坐在一起。她的从容平静,令他由衷的羡慕。
娓娓道来的故事触动了他心中的那根心弦,与她一样的苦痛似乎慢慢被剥离出来,能感觉到胸口处有一种刺穿心脏的疼。不全是为了她,还有经历过同样苦难的自己。
他不由想起他的母妃,今日是他母妃的忌日,就在十几年的今天,她是活生生被人勒死的。
别人都知道他的母妃是淑妃,那个曾经艳冠后宫,现在却风华不在的女人。但实际上淑妃只是他的养母而已,他母妃是陈妃,是在他六岁的时候薨世的。
记得那一天是母妃的生日,他拿着荣公公做的木鸟去找母妃,想送件心爱的礼物给她。寝殿里没人,一个宫女也看不见,只有母妃一个人坐在那里默默垂泪。她看见他,惊骇的脸都白了,然后迅速抱起他放进柜子里,低声嘱咐他不许出声,待会儿看见什么也不许出来,还拿帕子堵上他的嘴。
后来寝殿里闯进来几个太监,说是母妃有罪,堵住她的嘴把她拖了出去,再后来,她再也没回来过。
这是皇家隐秘之事,不足为外人道,这些年他从未跟人提起过,也没人知道他曾经亲眼目睹母妃的逝去。皇家对外宣称母妃是病逝的,她究竟犯了罪?为什么非死不可?又是谁杀了她?没有人关心,也没有人记得那个曾经国色天香,温和善良的人。
这些年他一直在查,虽有些眉目,但那人隐藏的太深,又惯会装着,想要对付他太难太难了。所以他只能把悲伤深深的压抑在心底,只在忌日的这一天翻出来,反复在心里煎熬着,苦痛着,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报仇。
此刻看着眼前的她,又想到同样心伤的自己,大有同病相怜之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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