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5.何为大义(1/2)

羊玄之疲惫地回了家。

赵郡李氏、弘农杨氏、太原王氏、陈郡谢氏、清河崔氏。。。这一两日举凡和他说的来的，或者他能说的来的，甚至他以为能说得来的，他都拜访了个遍。

他要借人，借兵。

可世家有世家的打算。木秀于林，风必摧之。能屹立不倒的大家，都晓得韬光养晦之道，谁肯做把出头的椽子。几个至交还拿明哲保身之道劝他。

太学宣讲做的多了，嘴皮子本很流利，如此这般下来，却是磨薄了一层。

可还是没什么用。

他自嘲地苦笑。

名声是名声。当生死利益摆在面前，名声，算的了什么。

他不禁遥想起嵇绍的父亲嵇康来了。

不为名所动，不为利所诱，宁愿放弃高官厚禄的诱惑而选择和朝廷针锋相对，直至身死。又有几人。

嵇康自知将死，把年幼的嵇康托付给了好友。

而他呢，又将献容和羊忱，托付给谁？！

他不由得想，若是给这两个孩子早早定下亲事的倒好些。如果自己真有什么不测，忱儿是个男子，到底好说；可献容那么小，又是娇娇女，可怎么得了。

壁上慧萍的画像，默默伴着这瘦削愁闷的男子。

而那日，赵王在贾氏面前涕泪横流，痛斥二王不顾大局，回头又向贾氏说道，愿为朝廷鞍马，只身一人，去管城的齐王大营做说客。

而贾氏不知怎么被迷住了心窍一般，竟答应了。

张华、裴頠可决计不答应。

贾氏竟把当初裴頠劝她解除赵王车骑将军的兵权时的话拿出了怼他：“赵王年高德昭，正是和两王谈判的最佳人选。”

可是此一时，彼一时。那时两王态度尚未明确，还有劝说的余地。

而且他们也没答应说，放赵王出城去做说客啊？！

这不是放虎归山吗？！

无奈贾氏直接下了懿旨。

他们只能眼看着赵王施施然出了城。

贾氏不疑，道：“赵王家口、几个儿子都在城内。”

事已至此，张华和裴頠反倒是把心放下了。这个放下并非放心的放下。而是，他们已将一切置之度外，只等背水一战。

几个人算了算。

若说兵马，洛阳城朝廷动用了周边所有的人手，和他们所知道的齐王的兵马，倒也势均力敌。

可是，赵王做了多年的车骑将军，管了多年的御林军，里面多的是他的心腹。张华曾经私底下建议郭彰和贾模大刀阔斧，趁还有时间的时候将御林军内部肃清，将御林军掌控在手中。至少削弱赵王的力量。

可郭彰软弱无能，贾模犹疑不定。到底还是不能成行。

若是排除了御林军，那所剩下的，就很难说了。

这就是张华等人的难处了。

作为权臣，他们的权力不可谓不大。可是作为臣子，却不能罔顾国法，超越自己的权限做事。

说到底，他们所能做的，也只能力尽于此了。

可是，现下有谁和他们一样，做着背水一战的打算呢？

羊玄之想到了王家。王戎身为司空，装缩头乌龟他们也没办法；可是，自己的女婿，在王家还说的上话。

王家不仅私兵众多，而且身为世家之首，如果王导能劝说王戎父子，哪怕王导本人能带个头，现出私兵，更若是王导身为参将，带兵去前线应敌，那，情形将可能会为之一变也不一定。

王导却拒绝了。

羊玄之动了大怒。

他抖着双手，指着王导：“茂弘！我一向当你知晓大义！如何你这般贪生怕死！你。。你妄读了那些圣贤书！难道连忠义都忘记了吗？！”

王导直挺挺地跪下来。道：“岳父！您且息怒！我非贪生怕死。可是，何为忠义？！难道说，不护着那贾后便是忠义？！更甚至，难道说，只有把这天下放在司马氏的手中，才是忠义？！如若这般说，那当年钜平侯，反魏拥晋，是不是忠义？！若他不是忠义，又为何到如今还得到百姓敬仰，受万民之香火？！”

羊玄之万没想到平日温和恭敬，又是自己在太学里教导大的女婿这样驳斥他，气的回身发抖，几乎站立不住。

王导连忙起身扶住他，可羊玄之气愤地甩开了他的手。

王导只好继续跪下。

“钜平侯如何，那不是你这小子可以评说的！”羊玄之扶住了桌角喘息了一会，又接着斥责道：“你认为我保贾氏只是为了司马氏的江山不成？！难道天下太平，不必须要朝廷稳固吗？！”

王导看着气的苍白发抖的岳父，心里也有些不忍。

可是，他还是坚持着自己的意见。

“岳父。天下太平，是要看天之意，世之道。司马氏之纷争，早在武帝立愚帝、封天下之时已注定。不是保住了贾氏，就能停歇的。今日不发作，早晚要发作。是疖子总会冒出头来。”

“好。好。”羊玄之脸色灰白，气的笑了起来。“我说不过你。我这人愚忠腐朽，比不上你能审时度势。晓得道理。你却去吧。我把女儿嫁给了一个好儿郎。”他挥挥手，背过身去。

羊玄之从未有过的怒且悲愤，说着反话。王导心里无奈。他劝说不了岳父，同样岳父也说服不了他。

翁婿间头一次发生抵牾。却就弄成了这样。

他看着羊玄之的背影落寞而去。

羊忱在屋外红着眼圈，望着他。

王导停了停，问道：“二弟，你。。。。进去看一看父亲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