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.从钱义到靳义的沦落(2/2)
案犯年纪过幼,按律未能立时处斩。“钱师爷,”靳扬半睁着眼,气若游丝地开口,“我今儿才发现,您对于小人的医术,竟是这般的推崇。平日只记得您对小人百般冷嘲热讽,原来,这……岂非是传说中的……”语音就此缓缓停住,靳扬艰难地牵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。
钱义的脸色,瞬间黑得不能再黑。他方才被这个想法惊了一瞬,倒是忘了,本朝杀人无赦,即使彼时年岁未及,如今怕也早已秋后问斩,何况,钱义冷笑一声:“就你这幅鬼样子,梁成济若能收你为徒,我干脆直接跟你姓。”
那真是万分不好意思,您日后,怕是真要改名叫靳义了……
靳扬枕着头浅笑着阖上眼。当年他七岁直接得拜梁成济为师,占着极高的运气成分。按着鸿景堂的规矩,学徒验明世代家世清白、九族均无内亲外戚触及律例后,便要拟定师从,不得变更。以公而论,鸿景堂诸位医家流派相异,早期多从师源,唯恐观念冲突,混淆思维;而就私理,求医重一“求”字,向来只有师父挑你的,哪有一个学徒挑挑拣拣的道理。
这般规矩定死下来,拟定师从便要慎之又慎,毕竟莫说三年期后,最终是否能得拜师门,便是初试对答也未必过得了关。彼时梁成济早已声名在外,往先自恃有所天分投报其门下的,大多最后铩羽而归,坚持最久的,也不过两月便被迫退而弃学。旁人多方揣测,梁成济怕是根本没有收徒的打算。
于是,那年梁成济名下,竟是无人敢报。换言之,当日有幸领教梁成济考校的,也唯有他一人。靳扬至今记得,引他一路去后院的老翁这般与他说:“小娃啊,你选了这儿最好的大夫,可日后得吃得了苦头。”
彼时,靳扬只是懵懂地点点头,他看着路上走过的几个老大夫,都笑得慈眉善目的。等进了后院的书房,他才知那老翁所言非虚,这个先生,不仅年纪轻,看着更不像个好相与的,提笔落字的神情,也严肃得透出一种刻板。
从进门开始,梁成济整整晾了他一个时辰有余。
靳扬屏气凝神,压着畏惧,一动不动地站着,站到腿都像要断了,才见梁成济将一叠纸递到他面前。不算薄,也不算厚,这是靳扬的第一反应,但他接过后粗略扫了一眼,脑中便是一片空白,心中凉得彻彻底底,而梁成济只是弃笔靠着椅背,不辨神色地看着。
学医初起,多强调背功。一棵草,它长出来怎么样,便是怎么样了,没什么逻辑可言,也不需要人教,这些枯燥乏味的东西,统一被称为基本功。就像求学于针灸名师,指力一贯是先练的,初轮考校的方式分外简单,一盆水,一张纸,纸浮于水,针穿纸而过,纸不沉。
背书,是鸿景堂入试的必考项,但确没有梁成济出题这般艰涩的。零零碎碎,似是顺手不知从哪本书里,随便截出半句话来,没头没尾。靳扬手上有些微汗,他肯定自己并非没背熟,抑或是忘了,他是真的从来没看过这些词句。
大着胆子翻过了这页,却见其下也多是大同小异,连续看了几页,他垂眸压着发抖的手,默默看着纸发呆,丝毫不敢发话。想来,梁成济大致此生,都应当没见过这么离谱的学生。
过了许久,梁成济也不再理会他,只是取过桌上的书。书页翻阅的声音响在寂静的室内,让靳扬心中万分煎熬:“梁大夫,我……”靳扬觉得自己的声音万分生硬,隐隐有些颤抖,“我没读过这些,但我以后一定……不,我回去就背,一个月以后,我再来背给您听,可以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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