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五章 他们曾近到咫尺(2/5)
涉回来的返乡客带来的消息让大家惊惶不安:路面冰凝结了有一尺厚,没有任何化冻的迹象,已经有大客车出了车祸,伤亡惨重,车轮缠上铁链也无法安全行驶,外面道路交通完全中断,连省城贵阳市也停电了,雷山县城、黎平县城更不必说,加油站没有油,物价飞涨。讲起步行返回的艰苦行程,几个民工全都带着余悸和庆幸。小李的心情尤其沉重,他没法与上级取得联系不说,家里妻子还有一个月就要分娩,他提出徒步走到黎平县城,至少在那里与外界联系的机会要多一些,交通恢复想必也是从县城开始再慢慢延伸到下面乡镇村落。
小马马上赞成,他有标准的网络信赖症,这样没电断网的日子已经快将他憋疯了。老刘老成持重,只发愁地计算着距离和步行需要的时间,不置可否。
如果是和驴友出行,辛辰倒愿意试试徒步,可是眼下她穿着匡威的帆布鞋,衣着单薄,没携带任何出行装备,更别说那三个男人全都没有经验,她不打算响应这个主意。
辛辰想了想说:“小李,你在政府工作,政府会坐视下面乡镇失去联络不理吗?”
小李摇头,“不会,现在应急机制肯定已经启动,各种基础设施的抢修也应该展开了,只是天气太恶劣,速度不可能快。”
“民工步行返乡,都在县城带了补给,我们现在两手空空,没有必要的装备,沿公路步行,80公里至少要走四天以上,大家有把握经受得起只吃最基本的食物并在外面露宿吗?”
老刘先摇头,“吃还好说,以我们的衣着再去露宿,肯定出人命。”
“我建议还是留在这里,不去冒不必要的风险。”
他们继续滞留在这个小山村里,村支书照顾着他们的生活,尽管青菜全被冻死在地里了,日常食物倒没有问题,家家都存着谷子,柴油耗尽后,就用原始的方法,把谷子倒在早弃置的石臼里捣,弄掉外皮以后再做成饭。村边的饮用水源早结了冰,村民索性敲下屋檐上悬挂的长长冰柱化水使用。村子里唯一一个小卖部里,所有的商品几乎都被他们和村民买光了。
到了晚上,再怎么睡不着也只能早早上床,偶尔只有几声狗叫,夹杂着木质屋顶在冰雪重负下发出的嘎吱声,更显得四周一片死寂。
村子里已经有房屋倒塌了,为了他们的安全,村支书将他们集中到了自家,说好条件有限,只能一间房里搭上四张临时床位,给辛辰在靠屋角拉一个简易的布帘,他们自然没有异议。晚上没有电,他们唯一的娱乐就是喝点村民自酿的酒,裹着被子,百无聊赖地聊天,直到说累了睡觉。
窗外积雪反照着光线,屋子内倒并不是绝对的黑暗。最初小马唱着主角,吹嘘他的北漂经历和各式艳遇,半真半假,演绎得很是精彩;老刘刚开始比较内向,这几天也开始回忆起当兵时的生活;小李的生活很简单,大学毕业后进入政府工作,到了年龄就结婚,只等着当幸福的父亲,辛辰听着他们神侃,居然也一时忘了心底的烦恼。
辛辰在布帘另一边,并不参与他们那些渐渐变得纯男性化的谈话。她在徒步途中早见识了比这更豪放的吹牛,根本不放在心上,只想着自己的事情。
她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大伯的,告诉他自己的方位和下一步要去的乡镇。想必此地雪灾引起与外界失去联络的情况,外面已经报道了,就算担心,也能理解。
在手机信号中断之前,路非仍然是隔几天打她的电话,随意聊上几句。突然打不通她手机,不知他会怎么想。辛辰想着,又有点自嘲。能怎么想呢?他那么有逻辑的人,连她在无人区徒步都能确定她的行踪,从她最后报告的方位,自然也能大致推断出她的情况,知道她不过是困在了黔东南的某个地方,等待交通、通信的恢复。
村支书隔几天就会去邻近村子打听消息,带回来各种不知真假的传闻。
“听说一辆运送救灾物资的军用卡车滑进了山沟,车上的人都受伤了,冻了一天一夜才被抢救出来。”
“听说县城里蜡烛已经卖到5块钱一根了,取暖的木炭都脱销了。”
“听说全国都在下大雪,还要下一个月。”
“听说长江都冻住了。”
几个人听得全都无精打采,连最后一句天方夜谭都达不到逗乐的效果了。
与外界的联系被大自然的不可抗力中断,陷身于孤岛般的地方,在这个小村子里,日子单调地重复着,一天天过去,时间却仿佛凝固了一般,白天辛辰靠在火盆旁看随身带的书,村支书说起离农历新年还有多少天时,她才记起,马上要到她的生日了。
想起路非那天夜里说过的话,他们认识竟然快十二年了,对快26岁的她来讲,接近半生。她头次意识到了这个时间的长度,禁不住打了个寒战。
这样无眠的寂寂长夜,辛辰不能不从过去一直想到将来。
她用了多久才走出他离开留下的巨大空洞?她头一次正视这个问题,却没法去将那一个个寂寞孤独、伴随着梦魇挣扎的夜晚串成一个清晰明确的时间。
哪怕是可以牵着别的男孩子的手了,她又用了多久才说服自己不去比较掌心的温度、双臂的力量、对方身上的味道?
又是到了哪一天,她才终于建立了自己的平衡,由脆弱到稳定,可以不再自伤自怜,可以坦然看任何人的眼睛,可以安心走没走过的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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