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三百七十七)(1/2)
宓姌环视长春宫,静静道:“有这一日,我也算略略对得住死不瞑目的父亲。只是我最常想到的,却是海纳赫皇后。”她见海兰浑不在意,继续道,“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,身为中宫,海纳赫皇后明面上也算无可挑剔,为何皇上却总对她若即若离,似乎总有些戒心。细想起来,自成为正妻,便无一日真正快活过。对着自己的夫君,自己的枕边人,如履薄冰。”
沛涵道:“各人有各人的命,姌儿替旁人操心做什么?”
宓姌咬一咬唇,还是抵不住舌尖冲口欲出的话语:“沛涵,我一直在想,若孝贤皇后只是妾而非正妻,不曾有与皇上并肩而立同治家国的权柄,会不会皇上待她,会像待其他女人一般,更多些温存蜜爱?会不会——”
沛涵柔声道,“姐姐的话,便是教我这样冷心冷意的人听了,也心里发慌。总不会姐姐是觉得,即将正位中宫,反而惹了皇上疑忌吧?姌儿,你是欢喜过头了,才会这么胡思乱想。皇上固然一向自负,不愿权柄下移,更不许任何人违逆,但……总不至于此吧。”
勉强一笑:“或许我真是多心了。”明灿的日色顺着熠熠生辉的琉璃碧瓦纷洒而下,在她半张面上铺出一层浅灰的暗影,柔情与心颤、光明与阴暗的分割好似天与地的相隔,却又在无尽处重合,分明而模糊。她只是觉得心底有一种无可言喻的阴冷慢慢地滋生,即使被夏日温暖的阳光包围着,那种凄微的寒意仍然从身体的深处开始蔓延,随着血脉的流动一点一点渗透开去。
瑄祯十五年八月初二,皇帝正式下诏,命大学士傅恒为正使,大学士史贻直为副使,持节赍册宝,册立穆姌为皇后。
册文隆重而华辞并茂:
朕惟乾始必赖乎坤成健顺之功以备。外治恒资于内职,家邦之化斯隆。惟中阃之久虚,宜鸿仪之肇举。皇贵妃穆氏,秀毓名门,祥钟世德。早从潜邸。含章而懋著芳型。晋锡荣封。受祉而克娴内则。今兹阅三载而届期,成礼式遵慈谕。恭奉皇太后命,以金册金宝立尔为皇后。逮螽斯樛木之仁恩。永绥后福。覃茧馆鞠衣之德教,敬绍前徽。显命有光。鸿庥滋至钦哉。
立后这日清晨,天气并不如何烦热,皇帝执手含笑:“朕选在三月初二,那是你当年嫁入皇宫的日子。八月,也和朕的万寿节,又和中秋团圆同一个月。朕希望与你朝朝暮暮相见,年年岁岁团圆。”
宓姌着皇后朝服,正衣冠。趁着立后大典之前前往慈宁宫拜见太后。彼时太后已经换好朝服,佩戴金冠,见她来,只是默然受礼。
宓姌伏首三拜,诚恳道:“无论皇额娘是否愿意儿臣成为皇后,但儿臣能有今日。终究得多谢皇额娘指点提拔。”
太后抚着衣襟上金龙妆花,目色平淡宁和:“你虽然不是哀家最中意的皇后人选,但也终究是你,能走到这个位置。”
宓姌恭顺低首:“多谢皇额娘夸奖。”
太后平和地摇头:“不是夸奖。是你身上流着的血液,那种骨子里的血性。是谁也及不上的。”
宓姌微微惊讶,在她的印象中,太后一向是城府极深、妙算心至的。
她沉默须臾,道:“皇额娘,儿臣有一事一直不明,还请明示。”
太后看她一眼,淡淡道:“你说吧。”
宓姌直视太后,目光中有太多不解与疑惑:“当年重印帝的发妻,贵为中宫,又是智敬宪皇后的亲妹,圣为何会在太后您手下一败涂地,最后惨死冷宫?”
太后微微一笑,眼底是深不可测的寒意:“今日是你的喜日,偏要问这么晦气的话么?”
宓姌的笑意静静的,像瑰丽日光下凝然不动的鸳鸯瓦,瑰丽中却让人沉得下心气:“问了晦气的话,是指望自己的来日不会晦气。但请皇额娘成全。”
太后望着殿外浮金万丈,微微眯了双眼,似是沉溺在久远的往事之中,幽幽道:“自作孽,不可活。”
宓姌微一沉吟,雪白的齿轻轻咬住:“宫中何人不作孽,为何独独她不可活?”
太后望向宓姌,细细打量了片刻:“你说这话的时候,很有不输天下的气度。只可惜……”太后摇摇头,徐徐道,“她就是太在意了,太在意子嗣,太在意后位,更在意君心。其实,皇后就是一个供奉着的神位,什么都是过眼云烟,只要能不出错,不为人所害,终究等得到一生荣华平安。”
宓姌迟疑片刻:“那么子嗣、后位、君心,在乎就不对了么?或者,皇额娘不在乎?”
太后从容笑道:“总有人不在乎一些,总有人更在乎一些。更在乎的那些人,露了自己在乎什么,就等于告诉别人自己的致命伤在何处,总让人有机可乘,害了自身。而且,哀家可以再说一次,哀家从未斗赢过她。能斗赢她这位当年的皇后的,只有一个人,那便是先帝,当时的万乘之尊。”
宓姌听闻过旧事,抬起明亮的眼眸注目于太后:“是。可是昔年,后宫缭乱,她的后位也并不稳当。”
太后的声音是苍老中的冷静,便如秋日冷雨后的檐下,郁积着的水珠一滴滴重重坠在光滑的石阶上,激起沉闷的回响:“你错了。历朝历代,即便有宠妃专权,使皇后之位不稳当的,那也只是不稳当而已。从来能动摇后位的,只有皇帝一个。成亦皇帝,败亦皇帝。”
宓姌了然于心,扬眸微笑:“所以儿臣一身所系,只在皇上,无关他人。儿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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