序章 从前有座山(1/2)
“叮——”
钟磬的余音逸散在空气里。
“笃、笃、笃……”
木鱼声渐起。
他如往常一样开始了修行,心中默诵经文。
静坐,入定。
斗室之中,光明渐起。
人生而自性光明,然久居尘世,难免躯壳蒙尘,修行者借天地万物之灵性洗濯自身,久而可致周天窍穴通透,心念不波,虚室生白。
这是道家理念,初期炼精化气,炼气化神,以元神撬动天地元气,冲刷自身,突破窍穴,无论内丹外丹,皆是引动世间灵气,还原先天,追求大道。
然而,佛家走的是另一条道路。
佛家修“我”。
不必求诸外物,就算埋没于尘世劫灰,只要“我”自身强大起来,依旧可以挣脱世俗枷锁,超凡入圣。
佛家有两法。
一法修体,佛光加持,清净无垢,修为高深处,可肉身成圣,万劫不灭。
一法修性,皮囊可舍留真性,一点灵光永不熄,可转世重修,化身千万。
二者只是法门相异,并非门户之别,同一宗门可两法皆有。
两法共修者亦有,传说中的佛祖即是体性之法皆至大成。
他不修体,只修性。
因为他是禅宗传人,临济正宗。
临济宗者,大机大用,脱罗笼,出窠臼,虎骤龙奔,星驰电激,转天关,斡地轴,负冲天意气,用格外提持,卷舒擒纵,杀活自在。是故示三玄、三要、四宾主、四料拣、金刚王宝剑、踞地师子、探竿影草;一喝不作一喝用,一喝分宾主,照用一时行。……大约临济宗风,不过如此。要识临济么?青天轰霹雳,陆地起波涛。①
平日放浪形骸,不忌杀人放火;
一记当头棒喝,扯断金桥玉锁。
钱塘江上潮信来,今日方知我是我。②
禅宗讲顿悟,修行不离日常生活。
临济宗更是主张“无心”,如如之体,内如木石,不动不摇;外如虚空,不塞不碍。无方所,无相貌,无得失。③
然而他还不能做到无心,只有钟磬木鱼,诵经持戒,才能让他的心平静下来。
摄心为戒,由戒生定,由定生慧。
不知尝试了多少次,他的心终于安定下来,内心通透,灵光渐起,虚室生辉。
经声木鱼之中,他感觉自己逐渐超脱,脱出肉身的窠臼牢笼,来到一个七色光华汇聚之所。
流光溢彩,万类咸集。
山川河流,花草树木,鸟兽虫鱼……世间万物之灵性,皆汇于此。
他沉浸在灵性的海洋里,感受到草木的清香和虫鸟的啼鸣,然而这些似乎都不是他出现在这里的缘由,他感觉到海洋深处隐隐对他发出呼唤。
他穿越过七彩的灵性海洋,来到那个区域。
这是人类的领域,高冠圣贤,道装老者,山间樵夫,河畔钓叟,佩剑文士,红拂女侠……乃至金甲猴王,五爪巨龙,九尾天狐,黄皮大仙……凡是人类传说中的存在,都出现在这里。
然而……
一丝疑问浮上他的心头。
灵山何处?
为何不见满天神佛?
一念既起,佛光乍现。
诸般形象尽皆消散,化作金色粒子,凝成一片净土。
净土之上,无数嫩芽破土而出,金色粒子汇入其中,开出朵朵金莲。
金莲渐次开放,诸天菩萨,五百罗汉,漫天神佛跌坐其上,围成一圈。
梵音四起,大圈之中,无限光明汇聚,佛陀金身显露。
他纳头便拜,悲声疾呼:“中原大地兵燹四起,黎民百姓流血漂橹,请世尊教我,有何法可度众生?”
言语之间,怆然不能自抑。
低头静待,妙音阵阵,然而毫无回应。
他抬头看去,只见漫天神佛虽是佛光圆满,却如泥塑木偶,丝毫不为所动。
他顿时怔住了,半晌,当日师尊一声棒喝响彻心头。
“痴儿!你要求佛,来此作甚!”
若以色见我,以音声求我。
是人行邪道,不能见如来。④
他回头一望,不见来处,唯有无边黑暗止于身前。
他后退几步,再度看向满天神佛所在,金莲佛像没入黑暗之中。
泥塑木偶尚难自度,如何度人?
一丝明悟自心底升起,上冲天灵,化作一声长笑。
一切光明皆是自身,我本自性光明,何须求诸外物?
如来者,无所从来,亦无所去,故名如来。⑤
如来如不来,他来我不来。
他去即我到,我即是如来。
笑声之中,不悲不喜。
他伸出手来,曼声吟道:“凡所有相,皆是虚妄,若见诸相非相,即见如来。”⑥
金莲佛像净土散成漫天金光,逐渐发亮,汇聚在他脑后,形成佛光一轮。
一瞬间,他似乎与世间所有佛像建立了联系,凡心有佛念处,皆可念动即至,可以看到世间景象。
百姓虽苦于战火,但亦有仁人志士奋发图强,共商救国大业。
然而,念佛者渐少,视野逐渐缩减。
他淡然一笑,意识回归。
佛光照处,尽是虚空。
他静思片刻,再度开口。
“从前……有座山!”
无数彩色光流自虚空中浮现,化成土石,垒在一处。
一座大山无中生有,拔地而起。
山上先是土石裸露,渐有树木丛生,花草遍地。
大山之上,之前诸般形象化成真实大小,分散落于各处,同时鸟兽之声渐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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