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节时局可叹(1/2)
杨辰回到房中时,天已经蒙蒙亮了。她和衣躺在床上,望着淡淡的天光,仍旧睡意全无。昨夜父亲所说的话如同狂风暴雨在她脑中席卷。经年读史,她以为自己早已将王侯将相看了个通透,却原来史书只是冰山一角,那些字里行间的阴谋杀戮,非是她闺中女子所能想象。
当今神皇陛下武氏育有四子,两子皆是死在太子位上。现在的太子李显也曾登临帝位,最终还是被自己的母亲贬为庐陵王,流放十年。今番他能回到朝堂,重登太子之位,全靠着有狄仁杰等一班希望恢复李唐之治的老臣保举。可是老臣们保举他,并非因为他有什么真本事,而是因为他是神皇陛下所出的最年长的李姓皇子。他之后,还有一个废太子——即当今的相王李旦。相王李旦幽居深宫多年,一直有太平公主保着。所以,李显能不能坐稳太子之位,还不好说。
其实此次易储,就是李氏皇嗣和武氏子侄的一场较量。两方势力父亲只是大致一说,杨辰是遍读史书的人,言语背后的血雨腥风自然可以想见。这一次李显被立为太子,算是李氏皇嗣胜了。可是这胜利果实又能保持多久?李显,真的能平安登基,成为皇帝吗?
“太子永远不可能成为皇帝,或言之,他永远不可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皇帝。狄仁杰若在,他还能保得一条命。狄仁杰若死了,难免太平公主不动杀心。”父亲的话回响在耳畔,“所以,我儿,千万远离这个太子,离得越远越好。”
“远离太子……那女儿该怎么办?难道让我苦守寒窗,终老深宫吗?”
“不,父亲已替你打算好了。你此次入洛阳,并非直接封为太子嫔妃,而是要经过一场采选大典。选上了,你才能接受东宫封号,否则便与普通宫人无异。所以,采选大典上你只要落选,成为普通的宫籍,小心在宫里过上两年。等将来或太子得子,或用兵得胜,朝廷必会大赦天下,父亲与人在内侍省活动一番,便可放你出宫。我儿便无虞了。”
杨辰微微阖上眼睛。如此,真就无虞了吗?如果真的无虞,父亲为什么不明明白白地告诉姨娘?这个计划听上去周到,可真正实施起来,胜算又有几成?其实,父亲心里也没有底气吧。洛阳皇宫远在千里之外,父亲外臣,司马又是个虚职,往后种种必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。一入皇宫,任何筹划都是没谱的事了。采选大典上落选好说,可是若真的沦为了宫人,等待她的又是什么?如果太子一直无出呢?如果朝廷一直无战事呢?那一场渺茫的大赦,她又要等上多久?
父亲说的是宽人心的话,所以她只要做出一副宽心的样子就好。洛阳神宫就算是龙潭虎穴,她也是闯定了的。往后,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。
杨辰躺在床上,浑身乏倦,刚想睡去,却听窗外丫鬟叫门:“娘子,娘子?”
杨辰一夜未眠,心里烦闷,扬声问道:“何事?”
“夫人想请娘子一同用朝食。”
姨娘是真心疼自己的人,如今要走了,难免想多多相伴,自己定不能拂了她的兴。杨辰叹了口气,从床上爬起来,唤道:“打水进来吧。”
虽是一夜没睡,杨辰白日精神倒也还好,陪着姨娘过了整日,用过夕食后方才显出困倦之意。这一夜睡得极不安稳,各种梦境纷杂,一会儿梦见自己已在洛阳宫中,一会儿又仿佛身在一处不知名的旷野上,迷迷糊糊,似梦似醒,终于捱到了天明。
在姨母那儿用过朝食,城西绸缎庄的裁缝就来了。杨家是弘农杨氏的传人,前朝皇族遗脉,加上如今杨家老爷又在朝内挂着官,故而过得比别家讲究。城西绸缎庄属江南织造行,曾供御用之物,杨辰从小到达所有衣裙都是老裁缝一手所制。如今进宫在即,自然要添两身体面的衣服,于是绸缎庄的老板亲自带着老裁缝前来,天未亮就侯在府门前。其实杨辰的尺寸绸缎庄一直有留底,根本用不着再跑一趟,不过老裁缝坚持亲自前来,绸缎庄的老板也就乐得来杨府蹭蹭金。
“娘子生得好,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人啊,”隔着屏风,绸缎庄老板的声音仍旧清晰入耳,“夫人好福气,娘子好福气,能为将来的太子妃制衣,某也是好福气啊。”
杨辰张开两手站在铜镜前,忍不住叹了口气。老裁缝在她身前身后仔仔细细丈量尺码,虽然已是苍苍白发,手下却仍旧利索,甩起量尺来霍霍生风。过往十年,杨辰的衣服虽然都是出自他手,可是以往制衣时却从未说过话,今日要走了,忍不住生起留恋之情,问道:“师傅,敢问高龄几何?”
老裁缝回礼道:“回娘子,六十三了。”
“这些年为我制衣,辛苦了,”杨辰微微含笑,道,“今日之后,恐怕再也穿不上你做的衣服了。一会儿我让姨娘支给你五年的制衣钱,算我的一点心意。你回去安享晚年吧。”
老裁缝停下手中的活,低头笑了笑,道:“娘子仁厚。”
杨辰微笑道:“不过一点心意而已。”
“不,非关此事。老朽眼看着娘子长大,娘子的品性,老朽清楚。其实今日前来,既是裁衣,也是为娘子送行,”老裁缝说着,从怀中掏出一物,道,“这是我为娘子求的平安符,一片心意,望娘子在洛阳平安顺遂。”
杨辰一怔,万万没想到自己竟被这位从未说过话的老者放在心中惦记着。她只觉得心头一暖,双手接过平安符,说道:“谢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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