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九节所虑颇深(1/2)
花梨木小桌摆在帐前,上官婉儿的手从帐子里伸出,素白绢布衬着莹莹皓腕,更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。张奉御在桌前跪坐,抬手切在上官婉儿脉上,待个片刻便收手起身,说道:“婕妤身体并无大碍,只有些气血不足,想是案牍劳顿所致。臣开上一个方子,安心服上半月便有气色。”
“张奉御果然医术高明。”垂纱后上官婉儿的面容一片模糊,“前几日也请别人来看过,有的说是血气不畅,脾肺郁结,有的说是什么时令所致,说什么的都有。对了,还有一个说我身上有隐疾,不日便会发作,可着实把我吓了一跳。”
张奉御躬身说道:“庸医误人,隐疾之言纯属无稽之谈。婕妤身体康健,不必忧心。”
“张奉御对神皇陛下也是这么说的么?”
张文腾心里一悬,隐约听出上官婉儿话里有话。
“庸医误人,这话说得真好。寻常医者也就罢了,可若是御医庸碌,照顾不好神皇陛下的圣体,恐怕就不是误人,而是误国之罪了。”
张文腾暗自咀嚼着上官婉儿话中的含义,低头俯首,不敢言语。“张奉御。”上官婉儿声音微冷,缓缓说道,“陛下圣体究竟如何?我再给你一次机会,你可要想好了再说。”
这才听懂了上官婉儿的意思,急忙跪坐而起,低身说道:“婕妤,陛下圣体臣断不敢玩笑啊!陛下确实是有些积食而已,再无其他。”
帘内一声冷笑:“张奉御,你在尚药局做了这么久,宫中的事难道还看不分明么?你忘了太宗朝的崔奉御是怎么死的?”
崔奉御是当年长孙皇后的御用医官。长孙皇后缠绵病榻,不久于世,怕引起太宗忧思,命令崔奉御不得将自己病重的消息说出去,对外只说是小病拖累,静养就好。太宗直到长孙皇后离世之后方才直到真相,一怒之下将尚药局全部医官外贬。崔奉御因奉命于长孙皇后,被一众官员保了下来,可也是忧虑惊惧,不久便死在了外放的路上。
话说到这一步,张文腾再不可能装糊涂。只见他低头跪着,额上的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地往下掉。
隔着纱帘,上官婉儿沉声道:“我再问你一次,陛下龙体究竟如何?”
殿内静到了极处,焚尽的香灰掉入鼎中,“啪”的一声,让人心惊。
张文腾低头俯首,声音嘶哑:“陛下……龙体欠安,不过是积食所致。不日便可大好。”
帘内一阵沉默,继而便是一声冷笑:“好。张奉御真是忠心不二的臣子,婉儿敬服。”她微微一顿,道,“神皇陛下能护你多久,你心里有数。陛下许给你的功名利禄还有没有时间兑现,你心里也清楚。今日言至于此,我也再帮不了你了。来日新皇登基,我只愿张奉御不要陪了功名,又断送了性命。”
上官婉儿说完,不等张文腾再说什么,便高声说道:“送张奉御。”
杨辰一直侍立在一边,走上前来对着仍跪伏在地的张文腾低身一礼,道:“张奉御,请吧。”
张文腾缓缓起身,每一个动作都做得极为艰难。他躬着身子向帘后的上官婉儿行了一礼,转身随着杨辰走到殿门前,忽然折返回来,跪在殿中说道:“婕妤!求婕妤保臣一个平安!”
帘内,上官婉儿的唇边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:“你总要先跟我说实话才行。”
张奉御低着头,十指抠在地板上,指节都泛出青白色。他声音颤抖,说道:“神皇陛下确实没有生病,可是五脏六腑皆有衰竭的迹象,尤其是脾胃……现在,已是连汤饼之类的东西都吃不了了。”
上官婉儿支起身来,问道:“什么意思?你只说严不严重。”
张奉御低头道:“这人不吃东西是不行的。只怕陛下……来日无多。”
纱幔“唰”的一声被拉开。上官婉儿手撑着床榻,上身前倾,平素波澜不惊的脸上尽是惊诧的神情。许久,她眸光渐渐转冷,终于再无波澜。
“还能撑多久?”上官婉儿已是声色如常,淡淡问道。
张奉御低头道:“细心调养,还可撑过一年。”
“一年……”上官婉儿颓然坐于榻上,双目微眯,看向某个不知名的所在。
杨辰将张奉御引出殿中,吩咐江禄亲自送出宫门,便转回寝殿。此时天已蒙蒙亮了,殿内灯烛燃了一夜,烛台上疙疙瘩瘩积了大块的红蜡。上官婉儿仍旧坐在窗前的榻上,满头青丝散落,罩着她本就瘦削的身体。杨辰缓步来到她面前,思虑再三,终于问道:“婕妤,下一步该怎么办?”
上官婉儿今日的权利和地位全是仰仗着神皇陛下的恩赐,神皇陛下就像是她栖身的一棵大树,一旦树倒了,她在这宫里与那些无根无依的孤魂没什么分别。所以她必须要在这棵书倒下之前,找到另一个栖身之所。
她曾经看好武承嗣,可最后却落了个满盘皆输。那之后她愈发谨慎,一直没有在太子和相王之间,或者说,在太平公主和韦良娣之间做出一个选择。如今神皇陛下的病似洪水猛兽将她彻底逼入了死角。一年,她只有一年的时间,选定一个皇位继承人,然后拼尽全力扶他登基,才能保住自己的前程。
应该选谁呢?太平公主权势滔天,相王一向谨慎,李隆基又是郡王中的佼佼,依着神皇陛下以往的为事之道,最终改变主意立相王为帝并非没有可能。可是韦氏在朝中也是树大根深,再加上太子李显有狄仁杰和朝中一众要
第1页完,继续看下一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