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56二月初二(1/3)
二月初二,龙抬头。
尚书左仆射丁起刚刚登上枫阁三层,便听得一阵春雷滚滚,由远及近。
他伫步抬头看了看天,晴空依然亮如洗蓝,二月的春阳仅透出些薄薄的暖意,那光芒却有些炽眼,大片的亮色打在枫叶上,浅粉的绯色比起前几日似乎更鲜艳了几分,夹着新叶嫩绯,春意勃勃。
丁起吸了口清新的春风,胸中一畅,微微折蹙的方眉也舒展开去,抬步沿楼栏转右,行向北面的正心阁。
戴着面具的铁丑依然垂手侍立在阁门外,浅褐色的眸子无悲无喜,似乎没有半分感情,看见丁起仅是右手微抬,红檀雕门轻声开启,示意其直进。
丁起知晓这位铁衣女卫的性子孤僻冷淡,也不多言,向她微微点了点头,抬目扫过“正心明道”的匾额,习惯性正了正衣襟方端步走了进去。两扇门扉在他身后无声阖上。
他在奉茶水的外间略略停了停。
“擎升,进来吧!”名可秀清冽雍和的声音从里面传出。
“是!”
丁起打起素黄厚绒的帘正间。
名可秀搁下手中紫毫,丁起上前见了礼,目光扫过书案上的澄心纸,“见龙在田”四字墨迹淋漓,体势圆转华润,与主君批本字体的挺秀端劲炯然不同。
名可秀取过巾栉架上的干净巾子擦了擦手,回身笑道:“按易经的说法,这二月初二之前虽然属春天,但春意尚在蛰伏着,是为‘潜龙在渊’;过了初一日,阳气上升,春意便隐约可见,遂被称为‘见龙在田’!”
“是以,民间有句俗话叫‘二月初二,龙抬头’。”
名可秀笑意悠深,“擎升,方才可听见了春雷滚滚?春天可是真的来了幕后总裁,太残忍。”
“是!外面不仅春意景致愈浓,且有赴春闱的解生万人齐集京师,街巷铺席买卖如云,入眼皆是勃勃生气。”
丁起笑应一句,心中寻思主君话意,一边说道:“昨日中和节,按惯例都堂六部和州县主官均要上劝农书,以示不忘重农之本。”
名可秀侧眸,“你专拣这事说,难不成今年的劝农书还劝出了新花样?”
“新花样倒没有。不过,宣州宁国县令李椿年的劝农书有些特别。”他从袖笼出掏出一本奏疏呈上。
名可秀随口笑了句,“能让你评为特别,可见这位宁国县令的折子颇得你心。”伸手接过李椿年的奏章,却只搁在案上并不急着翻阅。
丁起拣概要道:“李椿年在折中说:‘宣州地方连续两年春旱,豪户抑并土地益重,然豪有田者未必有税,有税者未必有田,富者日以兼并,贫者日以困弱,放任下去恐生民乱。’”
名可秀浓秀匀亭的眉毛微微向上挑起,“赋税不均,贫者日贫,富者日富,这是大宋朝自太宗皇帝起便积下的弊病,但凡稍有点见识的官员皆知其害。宁国县令既然以此言事,可是有些‘别致’的解决之道?”
丁起敛目正容,“李椿年道:‘欲均税赋,必理经界!’”
“这言论倒也不希罕!”名可秀淡淡道,“经界者,方田也。昔年王安石为革田赋不均之弊,朝廷力行方田均税法,清丈田亩、理正地籍,使富田者多赋,少田者少赋,这本是富国利民的良政,但最终却是失败!李椿年的经界可比得过王荆公的新法?”
丁起素来以“相天下”为抱负,对王安石的新政下过不少心力研详,胸中自有沟壑,闻言一慌不忙道:“主上,荆公昔年行方田均税法失败,愚以为有三大因由。”
“哦?说来听听。”名可秀微微一笑,心存考较。
丁起侃侃而谈,道:“其一,豪户多有隐匿田产,新法方田均税触犯了豪户之利,必受阻挠;其二,官豪相结劾法。豪户或与官者互为姻亲,或者本身即为官,或使利贿官相结,官豪一体多方寻隙揪弊弹劾;其三,新法向下推行不当。州县中多有猾吏与豪户勾结,在清丈田亩和贫瘠分等时多有不公,扰害百姓,小民不知方田之利,皆以为新法之害,怨言四起,遂为朝中反对者援引利用,群起而攻之,新法由是而败!”
“你说到了点子上!”名可秀点头赞许。
“李椿年说‘豪有田者未必有税,有税者未必有田’,然而何以会出现多田者少税?而无田者却有税?豪户与官吏勾当为奸,以强吞弱,又以有为无,田籍稽考不清或故作模糊,以此为据征赋岂得公平?”
她声音冷冽,“安石变法之败,靖康祸国之乱,原因种种,但究其根底败在官场的贪腐上!整条河道都污了,即使源头清如雪水,流下去最终出来也变成了一滩脏水!”
丁起方眉下双目精亮,“主上说的是!再好的政令若推行失当,最终就会成为害民弊政!所以,”他加重声音道,“欲行方田经界,必得先清吏治!”
名可秀纤指翻开李椿年的奏疏,边看边道:“澄清吏治和方田均税,都是当紧的要务,然而为政之道需懂得宽猛相济,过刚则易折,过猛则易被反扑。就如打狗,既得防着狗急了会跳墙,还得防着恶狗抱成一团狂吠咬人,不要到最后打狗不成反而被恶狗反咬一口!”
丁起心中一凛,肃然道:“主上提点的是,王荆公变法失败就是我等的前车之鉴!那,李椿年的折子先留中?”
名可秀抬眉,“这人你可了解?”
丁起回道:“此人是重和元年的进士,及第后就给皇帝上了道奏疏,请求‘正经界均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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