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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>他说话倒是声音很轻,旁人却都静了,文书是摆在桌案上没人动的,只要是有桌案在,都会有宫人摆个小凳在桌案下头,专门是备给俱泰的。最早还有人常常笑他,如今大家也已经习惯了。
俱泰展开了纸:“这每一张的审计页最后,最早署名都是你竹承语的名字。今年求拨款的成本审核递交到朝廷来,你授意将海州半官营船厂的人工与材料的估价改动,在材料成本的估价里,擅自加入了仓储、运输与地方装运的费用;然后又以木材难得为名,转船厂之意向户部提出要求,要求海州以造之船向北运送木材回来以便于修建‘宝船’——”
竹承语脸色微微变了。
前头是前任的侍郎被贬的理由,俱泰挂在了她的头上。后者则是守旧派为了扩充势力,拉拢地方的另一手段。
她恰如其分的微微抬眼,有些恐慌的望向了宋晏。
俱泰继续道:“这海州船厂修建船只的工期一直不达标,按理说到下个月应该是有十艘大型的三层货船上缴朝廷的,传闻说到如今才只建出六艘。然而海州在去年年末又主动揽了修建高塔宝船的工事,为期半年后交。他们觉得山东一地的木材不够好,转而想去北方深山里运精良木材,本来无事。可这去的五艘刚刚建好的货运大船,没把木材拉回来倒好,这五艘船返航途中居然也遭遇了海难,只有一艘破败不堪返回,其余四艘全部葬于海底。”
俱泰笑了:“那这海难真是蹊跷,来的刚好,去的时候不出事儿,拉着木材回来的时候出事儿了。剩下的应该交工的大型货船,居然只剩下了五艘完整的和一艘破的,不单如此,因为木材没得到,宝船的修建都要延期!竟还有这等事情!工部怕是还不知道这件事儿呢吧!户部可没跟工部商量。管着度支,是可支配资产,半官营与官营的厂子的财务也有你们管一管,但贸然点这个头,再加上前头为这海州船厂做假账,事情已经很明显了!”
竹承语头一次感觉到作为俱泰对面的那个人,被他目光所视,被他句句所指的压迫力,只感觉心脏都快跳出了嗓子眼,好像只要一个口风不对,就会被他抓住弱点,打入泥潭里。
场上一下子静了,竹承语没有敢再看宋晏,她问过了裴六的意见,得了俱泰的保证,甚至连圣人也写了封短笺下来给她。四方保证下,这个危险的境地仍然让她胆寒。若是她被利用了,被放弃了?若是假戏真做,双方的脚踩下来让她担事?
她一瞬间脑子里划过许多想法,忽然听着身边几个户部的官员出列维护,连带着一些工部的官员也开了口,静一下后朝堂上立刻沸腾起来,有骂声也有讥笑,有辩驳也有力争。
是宋晏提前安排好了一部分官员来维护此事?他是不肯失去在户部的位置?
竹承语微微抬头,忽然远远的听见就在崔南邦开口和身边人议论两句之后,宋晏也开了口,声音还算响亮:“臣倒不觉得,这是户部一家能做主的事儿。”
面朝着她,侧对宋晏的俱泰,微微笑了一下,眼睛亮了。
她心里还满是不知何处落脚的担忧和惶恐,俱泰却仿佛露出一点几不可见的小得意,而远处宋晏却丝毫不在意,也气度从容的开口出列。
这会儿,已经不是她能介入的斗争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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