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五百二十四)(1/2)
沛涵越发压低了声音道:“公主在外是太后的掣肘,太后在内更是公主的顾虑,彼此牵念,最后只能遂了皇上的心意了。”
宓姌明艳饱满的神色逐渐失去华彩:“端淑长公主如此,孝贤皇后亲生的和敬公主亦如此,别的公主还能如何呢?不过是生于帝王家,万般皆无奈罢了。”
沛涵默然哀伤,亦不知如何接话,只掐了一脉荷叶默默地掰着,看着自己断月形的指甲印将那荷叶掐得凌乱不堪。
正沉吟间,只见印子匆匆赶上来,打了个千儿道:“皇后娘娘,愉妃娘娘,舒妃那儿……”
宓姌遽然转身,问道:“是不是十阿哥……”
印子垂首道:“是。十阿哥不幸,已经过世了。”
宓姌与沛涵对视一眼,只觉得心中一阵阵抽痛,那个孩子,尚未来得及取名的孩子,幼小的,柔软的,又是如此苍白的,意这么去了。她不敢想象意欢会有多么伤心,十阿哥病着的这些日子里,意欢的眼睛已经成了两汪泉水,无止境地淌着眼泪,仿佛那些眼泪永远也流淌不完一样。
宓姌情不自禁地便往回走,印子急得拼命爬到她身前磕头道:“皇后娘娘,您不能去,您不能去!”
宓姌喝道:“起开!”
沛涵忙扶着宓姌,手上加紧了力气,扯住宓姌道:“娘娘!是不能去!您怀着身孕,快要生产了,丧仪悲伤之地。您是不能踏足的!”
宓姌吃力地撑起腰肢,正色道:“本宫是皇后,一切邪妄不至本宫之身,本宫不怕的。本宫的孩子自然不会怕!”
宓姌和沛涵赶到春雨舒和之时,宫人们都已经退到了庭院之外,开始用白色的布缦来装点这座失去了幼小生命的宫苑。
宓姌悄然步入寝殿,只见意欢穿着一袭棠色暗花缎大镶边纱氅,一把青丝以素金镂空扁方高高挽起,疏疏缀以几点青玉珠花。打扮得甚是清爽整齐,并无半点哀伤之色,如懿正自诧异,悄悄走近,却见意欢安静地坐在孩子的摇篮边,双手怀抱胸前,紧紧抱着一个洋红缎打籽彩绣襁褓,口中轻轻地哼着:“风吹号,雷打鼓,松树伴着桦树舞。哈哈带着弓和箭,打猎进山谷,哟哟呼,打猎不怕苦,过雪坎,爬冰湖。藏在老虎必经路,拉满弓来猛射箭,哟哟呼,除掉拦路虎……”
她轻轻地哼唱着,歌声中带了如许温然慈爱之意,一抹如懿从未见过的温柔笑意如涟漪般在她唇边轻轻漾开,一手抚摸着怀中孩子已经苍白没有血色的面孔。
宓姌望着她,心中似一块薄瓷,渐渐蔓延上细碎而酸楚的裂纹,她回首看了沛涵一眼。沛涵走近了,柔声笑着哄道:“好妹妹,你也抱得累了,我来替你抱一抱十阿哥吧。”
意欢警觉地抬起头,紧紧抱着孩子往后一缩。以戒备的目光看着宓姌和沛涵。
沛涵温声道:“你唱得累不累?是不是渴了?”她从桌边倒了一盏热茶,招手道:“快来喝口水,否则嗓子唱哑了,可不好听了,十阿哥不会喜欢呢。”
意欢无限爱怜地看了看怀中的孩子,温柔道:“十阿哥不会喜欢?”
沛涵笑意温婉,亲热道:“可不是?十阿哥听了你唱歌可喜欢呢,等下我的四阿哥也来,好么?”
意欢微微松了松手,不知是否该放下怀中的孩子,宓姌好声好气地哄着道:“你去喝水吧,孩子的襁褓该换一换啦!本宫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碰十阿哥,本宫来吧。你放心的,是不是?”
意欢迟疑片刻,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放到宓姌怀中,爱怜地摸了摸孩子的脸,浅笑如冬日里最贴身的锦衾一般暖和,她柔声道:“额娘去喝口水,立刻回来,好孩子,你别怕啊!”
意欢双手放开的一瞬,宓姌摸到了孩子的脸,那脸是冰冷的,没有一丝活气,甚至有些僵硬了。宓姌心中一酸,泪水情不自禁地滑落下来,她如何敢给意欢瞧见,慌忙背转身擦去了。
意欢匆匆喝完水,只盯着宓姌怀中的孩子,迫不及待伸手要抱回。她迫切而不舍地道:“我的孩子只肯要我抱的,给我吧。”
宓姌见她如此,仿佛还不知道孩子早已死去,只得柔声道:“意欢,你累了,本宫替你抱一会儿吧。”
意欢脸上的慈爱之色顿时消去,如一匹警觉的母狼,狠狠盯着宓姌道:“你要做什么?你要抢我的孩子做什么?”
沛涵忍不住拭泪道:“舒妃,十阿哥已经过去了,你……”
她话音尚未落,意欢用力搡了宓姌一把,扑上前从宓姌怀中夺过孩子紧紧抱住,将脸贴在他全然失去温度的小脸上,她的神色旋即温和,温柔甜美的笑容像从花间飞起蹁跹的蝴蝶,游弋在她的青黛眉宇之间。她继续轻轻地哼唱。回首盈然一笑:“小点儿声,十阿哥睡着了,他不喜欢别人吵着他睡觉呢。”
沛涵看了看宓姌,带了一抹酸楚的不忍,轻声道:“舒妃妹妹怕是伤心得神志不清了。”她转而担忧不已,“这可怎么好?”
暮色以优柔的姿态渐渐拂上宫苑的琉璃碧瓦,流泻下轻瀑般淡金的光芒,穿过重重纱帷的风极轻柔,轻轻地拔弄着如懿鬓边一支九转金枝玲珑步摇,垂下的水晶串珠莹莹晃动,风时有几丝幽幽甜甜的花香,细细嗅去,竟是茶蘼的气味,淡雅得让人觉得全身都融化在这样轻柔的风里似的。
明明是这样温暖的斜阳庭院,宓姌不知怎的,忽然想起许多年前的一日,仿佛还是意欢初初承宠的日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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